上元魔君一楞，顯然沒想到我竟然敢正面懟他。

藍昭趁機將他拉回去，滿室威壓瞬間消失。

“跳跳，今天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先走一步，改天再聊。”藍昭像是沒事人一樣朝我頷首，也不待上元魔君反應，拽著他就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就在他們消失的剎那，法海跪了；我嚇了一跳，正不知所措，師父已然揮手將他連同敖憶湘等人一快傳送走了。

想也知道，他們這是去了孟師姐那兒。

——至於孟師姐見了法海會有什麽反應，師父大概是不管的。

幾息之間，一片狼藉之中就只剩下了我和師父，還有懷裏昏昏欲睡的我糖。

見我糖已經靠在了我肩膀上，我這才驚覺她已經到了睡覺時間。好在臥室還完好，我匆匆忙忙給她刷了個牙洗了個臉，然後抱上床哄睡了。

從臥室出來，師父已經在茶幾上沏好了一壺花果茶。

這是我和糖爸的習慣，晚上哄睡我糖後會一塊坐在沙發上喝喝茶，聊聊白天的見聞或者看個電影什麽的；這會看師父駕輕就熟地幹這件事，我多少還是覺得有點別扭。

雖然之前我連“艹你大爺”都差點罵出口，但單獨面對他，尤其是面對不笑的他，我還是有點發怵的。

畢竟這是我師父啊，是我惡名……不，是我威名在外的師父啊！雖然他笑起來很好看，但不笑的時候——

“跳跳，辛苦了。”師父看著我，微微一笑。

……好吧，他真的很好看。

我一聲不吭地坐下，端起倒好的一杯花果茶嘬了一口。

師父也不說話，只笑著看我。

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我終於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

“師……”看著面前這個人，我實在沒法將他和印象裏不茍言笑兇殘無比的師父對上號，所以“父”字硬是卡在喉嚨裏出不來。

“你既然仍是跳跳，我便也還是顏逸之。”師父見我踟躕，聲音裏透著安撫。

“如果我不是銀跳跳呢？”聽他這麽說，我忍不住問。

“那我也還是糖糖的爸爸。”師父回的篤定。

我霎時覺得臉上起了火，簡直快要把面部神經燒斷了。

這真真真……真是我師父嗎？別是顏逸之的魂魄把他的本來魂魄全都吞噬了吧？？

——師父本性，原來這麽擅撩？

“……師父？”見我面無表情久久不語，師父的眼神又漸漸猶疑起來。

聽他一聲“師父”，我滾燙的臉瞬間又涼了下來。

差點忘了，還有百華仙君這一層。

師父以植魂之術追逐的人本來就是百華仙君，那糖爸……顏逸之真正愛著的人到底是銀跳跳，還是百華仙君？

“師父。”我低聲叫到。

也許是我神色太鄭重，師父的表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身份質問你不妥，但這個答案我卻一定要知道。”我停頓片刻，接著道，“師父……顏逸之眼中看見的，究竟是銀跳跳還是百華仙君？”抵或，他只是因為百華仙君才會對銀跳跳青眼有加？

師父，或者說顏逸之，在聽見我的話後先是一楞，而後便漸漸柔下了目光。

“跳跳，你想不想知道我師父……也就是百華仙君，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看著我，聲音溫和。

我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一來師父神色太溫柔，二來我對百華仙君也確實好奇，按理說一個人的前世今生應該相差得八九不離十，但我想了想自己……要是百華仙君真跟我八九不離十，她還能飛升？

師父見狀，嘴角微微勾起。

“她這個人啊……”

世人皆知百華仙君是人間羽化登仙第一人，她在四海八荒的事跡猶如修道界的骨灰級教科全書，指引並激勵了無數後來的修道者們為了得道成仙而努力奮鬥。但實際上，百華仙君本人和傳說中的很有出入。

她心軟，什麽不平事遇上都要管一管；但她也心硬，一旦出手，便是天崩石裂，覆滅千裏。

她能守護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身披三尺霜雪不動不搖；也能為一件冤案屠戮滿朝文武，頃刻顛覆整個王朝。真實的她其實亦正亦邪，只是受過她恩者感恩戴德，遭過她罪者卻已盡數煙消雲散，所以流傳人世有關她的傳說，才會那麽光明偉岸。

我突然甚感欣慰。

知道自己的前世不是聖人，這讓我對自己的存在感覺更真實。

不過欣慰之餘我還是疑惑，畢竟亦正亦邪聽起來與我也半點都不搭邊，作為她的轉世，我究竟為什麽會這麽慫？

——哦不，不只是慫，還是又弱又慫。

“你慫？”聽見我不小心脫口而出的喃喃自語，師父的眼睛都彎了，“慫還敢一個人去找煉丹術士？慫還敢一個人潛入被結界封鎖的幼兒園？慫還敢架著顏逸之以一對二直面馳風月鵬？跳跳，你可比自己想象的不要命。”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總之，我師父其實是個很任性的人，她的言行舉止其實更貼近魔修，只是因為在那個時代她的三觀尚算端正，所以最終才誤打誤撞地飛了升。”師父作了一個總結。

……誤打誤撞到飛升，這真特麽不是一般的運氣好啊。

這麽說起來，難道我運氣比較好這一點就是托她的福？

師父說完，見我表情變幻，他卻也不再說話，只是微微笑看著我。

註意到他的目光，我擡眼看去，只見他滿眼溫柔，竟似含著無限繾綣。

“那銀跳跳呢？”我瞬間脫口而出。

“銀跳跳這個人麽……”師父看著我，語調突然拉得很長。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假裝他是顏逸之狠狠揍他一頓時，他繼續往下說了。

“銀跳跳是我有史以來最廢的一個徒弟，我甚至在頭一個月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進了水才受了藍昭的委托將這條胖頭魚收入門下。”事實是事實，但當面聽師父說出這番話，我還是差點自斷經脈用體內充沛的法力抱著他同歸於盡。

“但日子久了，我卻發現這條胖頭魚廢是廢了點，可道心卻比她那些師兄弟姐妹們穩固多了。”還好師父及時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向正軌，“她天賦不佳卻樂觀開朗，修為淺薄卻膽大包天；她有修道者難得的豁達，也有修道者沒有的隱忍——她是最廢柴的一個，卻也是最讓人移不開目光的一個。”

“師父，你以前老盯著我看，原來不是為了找個合適的機會殺人滅口嗎？”我震驚了。

師父一楞，定住三秒後竟瞬間紅了耳朵根子。

“你……你你，你知道我在看你？”一直老神在在神色溫柔的師父突然手足無措，看得我心裏簡直“砰砰”直跳。

師父原來還有這種人設嗎？這種被暗戀對象窺見內心深處的小奶狗反應……嘖嘖嘖嘖嘖嘖，也太戳老阿姨內心了吧？！

“師父，我是條胖頭魚啊，警覺天敵註目算是我的保命本能。”我表情無辜，卻忍不住繼續補刀，“——難怪唐卿說我在你心裏是不一樣的。”

“她也看出來了？”師父的臉都紅透了，高冷人設算是徹底碎一地。

我可能再也怕不起來師父了。

師父慌了半天，不經意間對上我戲謔的眼神，立馬就反應過來我在幹什麽，於是他眼中的慌亂瞬間就平靜了下來。

“……跳跳。”他微微挑眉。

“你說過你是顏逸之，顏逸之從來不動手！”我以為師父要動手揍我，連忙給自己找擋箭牌，“我是百華仙君轉世，你揍我就是欺師滅祖！”

師父立即起身，我也起身，但我還是慢了半步，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就在我緊閉眼睛以為自己要完蛋了的時候，嘴唇上卻突然傳來了溫熱的觸感。

我猛然睜大眼睛，發現師父的臉近在咫尺。

這個吻我很熟悉，它完完全全屬於糖爸。

待到他和我分開，我臉上燙得怕是連眼睛都紅了。

“你到底是春風君還是顏逸之？”我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我不能在師父和顏逸之之間搖擺不定——應該說，哪怕師父再好看，我最初愛上的那個人也是顏逸之。

“我老婆明明是全天下最聰明的胖頭魚精，怎麽偏偏在今天傻萌傻萌的？”面前的人攬我入懷，將下巴抵在了我的肩膀上，身形在光華中漸漸變化成了我熟悉的模樣，“只要銀跳跳是銀跳跳一天，那麽顏逸之就永遠是顏逸之；就算銀跳跳不是銀跳跳了，顏逸之也還是顏糖的爸爸，他會告訴他家閨女，她的媽媽名叫銀跳跳。”

我親眼看著地上的遺體消失無蹤，感受到耳鬢廝磨間盡是熟悉的氣息，眼角不禁漸漸濕潤。

“顏逸之，你……真是個王八蛋！”我抱緊了他的腰。

“不要生氣了，我給你買個包包好不好？”死而覆生的糖爸，笑著討好。

就在此時，數道身影驟然禦劍出現。

“銀小姐，我接到敖總的消息說彼岸花的人又出現了，你們沒事吧？！”秦霄最先落下，神色焦急。

我：“……”

顏逸之：“……”

這個速度，你們其實是趕來收屍的吧？

我再次考慮起了入魔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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